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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爱乐音乐厅的彩排室里,沅肆月故意拉错了三个音符。

"抱歉,时差还没调整好。"她揉着眼睛,对指挥露出歉意的微笑。身旁的日本小提琴手隐蔽地翻了个白眼——这群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神童们已经默认她是靠关系混进来的"水货"。

这正是肆月想要的效果。

"今天就到这里吧。"指挥疲惫地摆摆手,"明天正式演出前再合一次。"

走出彩排室,柏林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音乐节为选手们安排了青年旅舍,但陈教授自费升级了酒店。"你需要安静的环境。"老爷子这样解释,但肆月知道他是防备有人打扰。

"彩排怎么样?"周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作为随队心理辅导跟来柏林,理由是"预防比赛焦虑"。

肆月转身,阳光给周沉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十五岁的身体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燥热,她急忙移开视线。

"按计划进行。"她压低声音,"他们都以为我是来凑数的。"

周沉递给她一杯咖啡:"郑东海的人今早到了柏林。"

"几个人?"

"两个,住在地铁站旁的廉价旅馆。"周沉轻笑一声,"看来郑院长经费有限。"

他们沿着施普雷河散步,假装是一对普通的学生游客。肆月详细描述了彩排时的细节——哪些选手实力强劲,哪些评委可能被郑东海收买。周沉则分享了他的发现:郑东海派来的两个跟班,一个曾是音乐学院保安,一个是崔氏乐器行的调音师。

"业余。"肆月嗤之以鼻,"前世他派的是专业**。"

"前世?"周沉挑眉。

肆月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连周沉也不知晓。"我是说...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侦探剧。"

周沉没有追问,但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们在一座小桥上停下,河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今晚别回酒店了。"周沉突然说,"陈教授在郊区有个朋友的空置公寓。"

"这么谨慎?"

"郑东海今天联系了音乐节的一个评委。"周沉递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封邮件截图,"他提到'确保117号选手演奏原定曲目'。"

117号,正是肆月在青少年大赛的编号。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报道——某位拒绝郑东海"指导"的女钢琴家,在国际比赛前夜食物中毒,终身无法演奏高难度曲目。

"我明白了。"肆月握紧咖啡杯,"但正式演出我还是要换曲。"

周沉沉默了一会儿:"《幽灵协奏曲》全谱?"

"不,《未完成的告白》。"肆月看向远方,"母亲最后的手稿,我补全了结尾。郑东海会认出那些音符的。"

傍晚,他们悄悄搬进了那间隐蔽的公寓。陈教授的朋友是位古董商,满墙的油画和古董钟表让空间充满神秘感。肆月坐在三角钢琴前,手指轻抚过琴键——这架1890年的贝希斯坦保养得极好,音色温暖如歌。

"要试试吗?"周沉靠在钢琴边,"你的改编。"

肆月摇头:"现在弹会暴露的。"她翻开《音乐与潜意识》,"你之前说128页有我母亲的笔记?"

周沉帮她翻到那一页——边缘空白处有一行铅笔字迹:"降E小调转G大调的瞬间,真相会浮出水面。"字迹已经模糊,但确属母亲无疑。

"这是..."

"《幽灵协奏曲》的关键转调处。"周沉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母亲去世前一周,在这本书上写了这句话。后来我在***的乐谱草稿上看到了相同的标记。"

肆月心跳加速。两个母亲用同样的方式留下了线索,而郑东海不惜杀人也要得到的东西,就藏在这个音乐密码中。

夜深了,陈教授去参加评委晚宴未归。公寓后的小花园里,肆月和周沉并肩坐在长椅上。柏林夜空罕见地繁星密布,像撒了一把钻石在黑丝绒上。

"你从没说过***是怎么死的。"肆月轻声问。

周沉仰头看着星空:"官方说法是车祸。她开车冲下山崖,车子爆炸起火。"

"但你怀疑..."

"刹车线被剪断了。"周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天她本该去见***,交换《幽灵协奏曲》的最终修改稿。"

一阵夜风吹过,捎来远处教堂的钟声。肆月不自觉地抱紧双臂。前世的母亲被定性为抑郁症自杀,但如果...

"她们是被谋杀的。"周沉仿佛读懂了她的思绪,"因为发现了郑东海和崔氏乐器行的秘密。"

"什么秘密?"

"盗版乐谱生意。"周沉解释道,"郑东海利用职务之便窃取未发表作品,通过崔家的地下工厂印制盗版,销往亚洲市场。***的《幽灵协奏曲》只是其中之一。"

肆月握紧了拳头。前世的郑东海最后成了文化部高官,崔家则垄断了半个亚洲的乐器市场。而两位天才女作曲家的死,就这样被掩埋在时光尘埃中。

"这次不会了。"她听见自己说,"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真相。"

周沉转向她,月光下的侧脸棱角分明:"你确定要这么做?这很危险。"

"我死过一次了。"肆月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又说漏了嘴。

但这次周沉没有放过她:"什么意思?"

夜风突然静止。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又归于寂静。肆月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部分真相:"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三十五岁,是个不得志的大提琴手,最后死于车祸。醒来后就回到了十五岁。"

周沉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两颗寒星。许久,他轻声说:"所以你知道未来的事。"

"只记得一些片段。"肆月谨慎地回答,"比如音乐界的大事件,还有...某些人的结局。"

周沉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某种释然:"这就解释了很多事。你演奏时的成熟度,对郑东海的防备,还有..."他顿了顿,"看我的眼神,像认识很久一样。"

肆月脸颊发烫。幸好夜色够深,掩盖了她的窘迫。

"在心理学上,这叫前生记忆。"周沉认真地说,"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是某种更大的力量给了你第二次机会。"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肩膀几乎相触。肆月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说柏林是"最容易坠入爱河的城市"。当时她不以为然,现在却莫名理解了这句话。

"该回去了。"周沉站起身,"明天是你的大日子。"

正式演出当天,柏林爱乐音乐厅座无虚席。肆月站在后台,透过帷幕缝隙观察评委席——郑东海果然来了,就坐在第三排中央,身旁是那位被他收买的英国评委。

"选手请准备。"工作人员提醒道。

肆月深吸一口气,抱着瓜奈里走上舞台。聚光灯下,她今天特意选了纯白的连衣裙,衬着乌黑的长发,像一幅水墨画。

"原定曲目是帕格尼尼《大提琴奏鸣曲》。"主持人宣布道,"但选手要求变更..."

台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变更比赛曲目是大忌,通常会导致扣分。

"我演奏的曲目是《未完成的告白》,献给我的母亲沅雅琴,以及所有被沉默的天才。"肆月的声音清晰地传遍音乐厅,"这首曲子创作于2005年,今天将是它的世界首演。"

郑东海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琴弓接触琴弦的刹那,肆月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开头段落完全按照母亲的手稿演奏——忧郁的降E小调,如同低声啜泣。中段转入激烈的快板,那是她根据《未来音乐百科全书》补写的部分,运用了尚未发明的"双弦颤音"技法。

就在进入最后乐章前,肆月故意强调了那个关键转调——降E小调突然转向G大调,母亲在笔记中提到"真相会浮出水面"的地方。音乐在这里变得支离破碎,像一场正在解封的记忆。

郑东海开始坐立不安,频繁拉扯领带。当肆月演奏到母亲原稿的最后一页时,他突然站起身,似乎想要离场。

就在这时,音乐陡然转变——肆月加入了周莉手稿中的片段,两个母亲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神圣的和声。整个音乐厅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显得突兀。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肆月直视郑东海:"这首曲子创作于2005年,比郑东海院长'创作'的《春之祭》早了整整三年。我母亲和周莉女士的手稿可以证明这点。"

全场哗然。郑东海脸色铁青,英国评委急忙凑过去耳语什么。

"音乐不会说谎。"肆月继续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个作曲家都有独特的指纹,就像我母亲惯用的减七**转位,或者周莉女士偏爱的弗里吉亚终止式。这些在郑院长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却从未出现在他早期的习作中。"

台下开始骚动。几位评委交头接耳,有人甚至开始翻阅节目单比对日期。郑东海猛地站起来,撞翻了座椅,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踉跄离场。

掌声如雷般响起,持续了近十分钟。评委们不得不中断比赛进行商议。最终,尽管有英国评委的反对,肆月还是获得了评委会特别奖——"表彰其卓越的艺术勇气与音乐才华"。

回到后台,肆月浑身发抖。多年的秘密终于公开,母亲的冤屈得以洗刷,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走廊里挤满了想要采访的记者,闪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

"让一让!她需要休息!"周沉的声音穿透嘈杂。他挤进人群,一把抓住肆月的手腕,带着她冲出重围。

他们跑过曲折的走廊,甩开追来的记者,最后躲进一间储物室。黑暗中,肆月的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周沉的手依然紧握着她,掌心滚烫。

"你做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她们会为你骄傲。"

肆月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连日来的压力、情绪爆发和体力透支终于击垮了她。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周沉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以及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前额。

"休息吧,重生者。"周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战斗才刚刚开始。"

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沅肆月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她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点滴瓶里的液体正一滴一滴落下。柏林某家医院的病房,从窗外建筑的风格判断。

"醒了?"

周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肆月艰难地转头,看到他坐在病床边,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衬衫皱得像抹布,显然守了一整夜。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更加疲惫。

"我...昏了多久?"肆月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28小时。"周沉倒了杯水递给她,"医生说是极度疲劳加上情绪过载。你差点吓死我和陈教授。"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音乐厅,那首《未完成的告白》,郑东海仓皇离场的背影...肆月猛地撑起身子:"新闻怎么说?郑东海呢?"

"别急。"周沉按着她的肩膀,"先看这个。"

他递过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暂停的是一段新闻视频,标题赫然写着《音乐界大地震:郑东海涉嫌剽窃与谋杀》。截图里,郑东海被记者团团围住,脸色灰败如丧家之犬。

"你昏迷后事情发酵得很快。"周沉点开视频,"陈教授联系了几家国际媒体,把***和周莉的手稿对比分析公之于众。德国《镜报》挖出了更多内幕..."

视频中,一位白发苍苍的音乐学家正在分析《幽灵协奏曲》的乐谱:"这种和声进行是沅雅琴的签名式手法...郑东海所谓的《春之祭》中至少有六个段落直接抄袭..."

另一段采访里,柏林警局发言人证实已对"2005年周莉车祸案"重启调查,理由是"发现新证据"。

肆月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二十年的冤屈,终于等到昭雪的这天。

"不止这些。"周沉切换到一个文件夹,"我黑进了郑东海的邮箱,找到些有趣的东西。"

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邮件,时间跨度长达十年。最早的一封写于肆月母亲自杀前两周:

"雅琴拒绝交出《幽灵》全谱,坚称要等首演后再出版。必须加快计划,周莉已经开始怀疑车祸真相..."

最新的一封则是发给苏玉珍的,日期就在音乐节前一天:

"务必阻止那丫头演奏任何沅雅琴的作品。必要时使用药物,后果我来承担。"

肆月胸口剧烈起伏。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两条鲜活的生命,是无数被扼杀的天才作品。

"还有这个。"周沉点开一段录音。苏玉珍的声音清晰地传出:"...雅琴的日记我都销毁了,就剩那几页被那死丫头藏起来了...放心,留学手续办好后她就任我们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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