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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女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嘴角挂着一丝讥讽。

李贞英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出滑稽的闹剧。

李靖看着这个昨天还显得有些局促的乡下少年,今天却敢在自己面前,提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要求。

“军中?”

李靖的声音很沉。

“你可知军中之苦?”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只在瞬息之间。操练之时,皮开肉绽,更是家常便饭。”

“你这身子骨,怕是连第一天的新兵操练都撑不下来。”

他的话并非羞辱,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父亲说的是。”

红拂女放下了茶碗,发出一声轻响。

“安分守己,在府里当个富贵闲人,难道不好么?”

“非要去军营里自取其侮,丢我李家的脸面。”

她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温度。

“从军?”

李贞英终于开了口,声音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凭你?”

“是去伙房烧火,还是去给战马铲粪?”

“我麾下的女营,最懒散的一个,也能在马上颠簸三日三夜。你,行么?”

一句句质疑,一声声嘲讽,像是冰冷的刀子,刮在人的骨头上。

岳笠再次对着李靖,深深一揖。

“岳父大人,母亲,贞英。”

他第一次如此称呼李贞英。

“小婿知道,自己出身乡野,在各位眼中,不过一介村夫。”

“小婿也知道,空口白话,无人会信。”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婿自幼在乡野长大,为求自保,也曾随村中老猎户学过几手粗浅的把式。”

“不敢说登堂入室,但上马杀敌,下马掠阵,自问还有几分力气。”

他抬起头,迎向李靖探究的视线。

“小婿,恳请岳父大人,给小婿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请岳父大人,考校一番!”

“考校”二字一出,正堂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李贞英的嘲讽僵在脸上。

红拂女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小子,是疯了?

还是说,他真有什么倚仗?

李靖定定地看着岳笠。

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半分怯懦与退缩。

有的,只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

一个字,从李靖口中吐出。

他那张温和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欣赏。

“倒有几分胆色。”

“我李靖的女婿,可以没本事,但不能没胆气。”

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都随我来,去演武场。”

雷厉风行,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红拂女叹了口气,也跟着起身。

李贞英则是多看了岳笠一眼,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强烈好奇的审视。

卫国公府的演武场极大,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色兵器挂满了整整两面墙壁。

李靖站在场中,自有渊渟岳峙的气度。

“李虎!”

他沉声喝道。

话音刚落,一个铁塔般的壮汉从演武场一侧大步走出。

这壮汉身高接近九尺,虎背熊腰,脸上还有一道从眉角划到嘴边的狰狞刀疤。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末将在!”

李虎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府中的下人丫鬟们,听到动静,都远远地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虎爷来了!”

“这新姑爷要倒霉了,虎爷可是公爷的亲卫,当年在玄武门外,一个人就砍翻了七八个太子府的死士!”

“是啊,他那对板斧,听说有八十斤重,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议论声中,李靖指了指岳笠。

“李虎,去兵器架上,挑一件趁手的。”

“与姑爷,比试一场。”

“点到即止,莫要伤了和气。”

李虎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形单薄的岳笠,瓮声瓮气地回道。

“公爷,末将不敢。”

“姑爷千金之躯,末将手重,万一伤了......”

“这是命令。”

李靖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

李虎起身,走到兵器架前,随手取下了一柄长柄开山斧。

那柄斧头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他走到场中站定,一股沙场上磨砺出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

围观的丫鬟们吓得后退了几步。

李贞英的表情也严肃了些。

李虎是她父亲麾下的悍将,一身武艺,皆是杀人技。

这个岳笠,拿什么跟他斗?

“岳笠,你去选兵器吧。”李靖说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岳笠身上。

岳笠走到了兵器架前。

他的手拂过冰冷的刀刃,划过沉重的锤头。

最终,停在了一杆通体由白蜡杆制成的长枪前。

这杆枪,长约一丈二,枪头是普通的精钢三棱枪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是最普通,也是战场上最常见的制式兵器。

他握住了枪杆。

罗家枪法的无数精要,在那一刻涌入四肢百骸。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就用它。”

他提着枪,走回场中,与李虎遥遥相对。

李虎看到他选了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姑爷,你先请。”

他将沉重的板斧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我若是先出手,你怕是没机会出招了。”

话语里,是绝对的自信,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围观的下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李贞英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嘲弄。

所有人都等着看岳笠如何应对。

是硬着头皮抢攻,然后被一斧子劈飞?

还是直接吓得认输?

岳笠却摇了摇头。

他将长枪的尾端在地上轻轻一点,枪身微微震颤,发出一阵蜂鸣。

“虎爷是军中前辈,沙场宿将。”

“小子初学乍练,不敢放肆。”

“还请虎爷,不吝赐教。”

“您先请。”

他竟然,把先手权又让了回去。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小子傻了吧?”

“虎爷让他先手是客气,他居然还真让上了?”

“完了完了,脑子不好使。”

李贞英脸上的嘲弄更浓了。

“临阵审势,不知进退。连最基本的交手常识都不懂,还妄谈从军?”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场边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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