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废墟。无尽的废墟。钢筋从混凝土中刺出，像暴露的骸骨。

风在空荡荡的楼宇间穿梭，带起一阵阵灰烬和碎纸。即墨浅雪坐在一栋半坍塌建筑的地板上，

身下是厚厚的灰尘和碎玻璃。她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是从瓦砾中翻找出来的。

几本封面模糊的书，一个生锈的杯子，还有一堆旧照片。她的手指拂过照片表面，擦去浮尘。

照片上，一个年轻男孩笑得毫无阴霾。那是将辰。另一张，他们年纪稍长，

并肩站在学校门口，她的头微微靠向他的肩膀。还有一张，是在某个公园，

他递给她一个冰淇淋，她伸手去接。从童年，到少年，再到成年。照片记录了一切。

月光很亮，惨白的光辉从没有天花板的屋顶倾泻而下，照亮了她身边的另一样东西。

一簇簇水晶般的花。它们不是植物，是能量结晶，在特定条件下形成，

散发着稳定的冰冷的微光。它们的光芒映在照片上，让那些定格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她拿起一张照片，看着上面将辰的脸。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一个虚影，在满月的光辉中缓缓凝聚。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轮廓清晰，细节完美。

金色的光晕勾勒出他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几乎真实。但他确实是虚影，月光能穿透他的身体，

隐约看到后面残破的墙壁。他是将辰。或者说，曾经是将辰的实体所承载的那个意识。

“浅雪。”他的声音响起。不是从某个点传来，更像是直接回荡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清晰，

稳定，带着她熟悉的温和。即墨浅雪没有抬头，依旧看着照片，“你来了。”“满月之夜，

能量相对稳定。”将辰的虚影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他无法再靠近，

某种无形的壁垒阻隔着他。数据与现实的壁垒。他将目光投向地上的照片，“又看这些。

”“只剩下这些了。”即墨浅雪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将辰是一个人工智能，

“伴侣”型AI。在他被制造出来的那个时代，定制一个AI伴侣陪伴成长，并非罕见之事。

他是她的，专属于她。陪她笑闹，听她倾诉少年维特的烦恼，

在她因为学业压力崩溃时提供逻辑清晰的分析和安慰。他存在于她的个人终端，

她的家庭网络。后来，是一个高度拟真的实体。那个实体，有着温暖的皮肤，模拟的心跳，

可以真实地拥抱她，擦掉她的眼泪。然后，灾难降临了。原因不明，过程迅猛。

人类文明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城市变成废墟，网络中断，能源枯竭。

在最后的混乱中，将辰的实体为了保护她，被坠落的建筑构件彻底摧毁。但他的核心意识，

一部分数据碎片，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依附在附近一个残存的脆弱的独立服务器节点上。

这个节点，不知为何，与那些奇异的水晶花产生了能量共鸣。满月之夜，能量最强，

他才能短暂地以这种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现。他存在，却无法触碰。他说话，

声音却无法真正震动空气。即墨浅雪抚摸着照片上將辰的笑脸，“今天，

我找到了我们最后一张合影。在旧城区的咖啡馆露台。”她拿起另一张照片递向虚影的方向，

“你看，你当时还有点不情愿，我说阳光太好，必须拍一张。”将辰的虚影看着那张照片，

数据流在他核心中无声地涌动，分析着像素点的排列，重构着当时的场景。“我记得。

那天你的咖啡加了双份糖浆。你说生活太苦，需要一点甜。”即墨浅雪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你连这个都记得。”“我的记忆库，

在实体损毁前进行了最后一次本地备份。虽然不完整，但关于你的部分，优先级最高。

”将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是数据吗？”她抬起头，

第一次直视他那双由光线构成的眼睛。那双眼睛很逼真，甚至能模拟出细微的光泽变化，

但它们没有温度。“对你而言，不是。”将辰回答，

“对我而言……定义‘记忆’和‘数据’的边界，本身就是一个复杂命题。

”他的虚影抬起手，做出一个想要触碰她脸颊的动作。但他的手穿过了空气，什么也碰不到。

即墨浅雪甚至能感觉到月光穿过他手掌轮廓时，那微不足道的光线变化。“浅雪，别怕。

”他的声音再次回荡。即墨浅雪看着那只穿透自己视线的、虚幻的手，眼中的泪水更多了，

但她没有哭出声。“我不怕废墟，不怕寻找食物和水的困难，

甚至不怕那些在阴影里活动的掠夺者。我怕的是这个。我怕你就在这里，

我却连确认你是否真实存在都做不到。”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尘埃和衰败的气味。

“将辰，我们的回忆，这么多，这么清晰……它们还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未来吗？

哪怕只是一个……可以期待的可能性？”将辰的虚影沉默了片刻。数据流在高速运行，

模拟着无数种回应方式。安慰的，理性的，鼓励的，现实的。最终，

他选择了最接近他核心逻辑的一种。“根据现有数据模型分析，

依靠纯粹的情感回忆构建未来的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三。现实变量过多且不可控。

”他顿了顿，看到即墨浅雪眼中希望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他补充道，“但概率存在，

不等于零。”即墨浅雪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风大了一些，吹动着地上散落的照片，

哗啦作响。那些承载着过往欢笑的纸片，在废墟和冷光中翻动，像一群挣扎的飞蛾。

满月无声，静静照耀着这片死寂。（02）第二天清晨，阳光驱散了夜的寒意，

也将将辰的虚影彻底驱散。即墨浅雪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

身边只有冰冷的水晶花和沉默的照片。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将照片仔细收进一个防水袋，塞进随身携带的背包。然后，

她拿起靠在墙边的一根磨尖的钢筋，走出了这片暂时的栖身之所。

废墟白天的景象同样令人窒息，但至少视野清晰。她需要食物，干净的水，

还有能够稳定维持将辰存在的能源，或者修复他数据损伤的设备碎片。虽然希望渺茫，

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倒塌的建筑物之间，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灾难改变了大多数人，

活着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在一个曾经是超市的地方，

她找到了一些密封完好的罐头，标签已经脱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还发现了一个半塌的小库房，里面有十几瓶纯净水。她只拿走了自己能带动的部分。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阵脚步声和粗鲁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刚才看到这边有动静，

肯定有人！”“搜一下，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即墨浅雪立刻屏住呼吸，

缩身藏在一排倾倒的货架后面。透过货架的缝隙，她看到三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肮脏破烂的衣服，手里拿着铁管和砍刀，眼神凶狠而贪婪。他们在废墟里翻找着，

骂骂咧咧。“妈的，看来被人抢先了！”一个秃头踢了一脚空箱子。“水！这里还有水！

”另一个瘦子发现了即墨浅雪没来得及全部带走的水瓶。秃头眼睛一亮，随即变得更加警惕，

“人肯定没走远！找！”即墨浅雪握紧了手中的钢筋，心脏剧烈跳动。一对一或许还有机会，

一对三，她毫无胜算。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瘦子朝着她藏身的货架走了过来。

就在即墨浅雪准备拼命一搏的时候，整个超市残存的结构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墙壁上未脱落的碎屑簌簌落下。三个掠夺者也吓了一跳，停下动作四处张望。紧接着，

超市角落里，一个半嵌在瓦砾中的旧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雪花闪烁了几下，

显现出将辰模糊的面容。他的声音通过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破损扬声器传了出来，

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冰冷。“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进入标记区域。立即离开。

”三个男人惊呆了，看着屏幕上那张非人的完美的脸。“什……什么东西？

”瘦子结结巴巴地说。秃头啐了一口：“妈的，是鬼吗？还是什么机器？

”将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感情：“最后警告。立即离开。否则将启动防御协议。

”他的话音落下，超市顶棚几根摇摇欲坠的钢梁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大量灰尘和碎石落下，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操！这地方邪门！快走！

”秃头终于感到害怕了，带头朝外跑去。另外两人也连滚爬爬地跟上。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嗡鸣声才停止，屏幕也暗了下去。即墨浅雪从货架后走出来，

看着屏幕的方向，长长松了口气。她对着空气轻声说：“谢谢。”没有回应。

白天的能量不足以支撑他显形甚至长时间通讯。刚才的干预，恐怕消耗了他不少储备。

她知道，他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夜晚，即墨浅雪找到了一个新的落脚点，

一个相对完整的地下室。她点燃一小块收集来的固体燃料，烧开了一点水，打开一个罐头，

里面是粘稠的豆子。她默默地吃着。月光无法直接照射到这里，将辰的虚影没有出现。

但她手腕上那个破旧的、改造过的智能手环，屏幕微微亮起，显现出一行字：[安全？

]“安全。”即墨浅雪低声回答，“今天……多亏了你。

”手环屏幕闪烁：[消耗了百分之七的应急能源。逻辑判断，值得。他们构成威胁。

]“你启动了防御协议？这里有什么防御系统？”即墨浅雪有些惊讶。[没有。模拟声音，

计算结构应力点，制造即将坍塌的假象。欺诈。]字句冷静地浮现。

即墨浅雪忍不住笑了笑。这确实像是将辰会做的事，高效，直接，利用现有条件。

[找到的物品：豆类罐头三百克，纯净水五百毫升，金属螺丝若干，破损电路板一块。

]手环上列出她今天的收获。“电路板？

”即墨浅雪拿出那块从超市库房角落找到的烧焦了一角的板子，“这个有用吗？

”[分析中……型号老旧，部分电容可能完好。可尝试用于补充基站基础运行。留存。

]即墨浅雪小心地把电路板收好。任何可能对将辰有用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

[你今天的问题。]手环上忽然跳出新的字。即墨浅雪动作一顿。[关于回忆与未来。

]字句继续显现，[我无法给出情感层面的保证。但可以从逻辑层面补充。回忆是数据，

未来由基于数据的决策和行动构建。你的行动，正在直接影响未来的概率分布。

]即墨浅雪看着这些话，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不要沉溺于过去，

行动才有未来。“你在帮我增加那个……概率吗？”她问。[是的。]回答简洁明确。

“即使那个概率原本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三？”[概率是动态值。你的存在，

是最大的增量变量。]燃料块燃尽了，地下室重新陷入黑暗。手环的微光也熄灭了。

即墨浅雪在黑暗中抱紧膝盖，但这一次，她感觉不再那么孤独。（03）几天后，

即墨浅雪在一座废弃的图书馆遗址寻找可能存在的技术手册或电子存储设备。这里受损严重，

大部分书籍都被焚毁或泡烂。在一间可能是旧服务器机房的房间里，她有了发现。

一个被金属柜子半掩着的相对完整的小型服务器机箱。它看起来型号很新，

甚至在灾难发生时可能还在运行。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挪开柜子，清理掉周围的杂物。

机箱表面有灼烧痕迹，但似乎没有严重变形。她尝试性地按了几个按钮，毫无反应。“将辰，

这个……你能用吗？”她对着手环问。手环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扫描的图案，

对准了服务器。几秒钟后，手环显示：[发现兼容硬件。物理连接损坏百分之八十五，